第 147 章·问答,交换,决断,各怀鬼胎
“您，就是人联的领袖？”
执政官脱口而出，但马上便察觉到如此地不妥，甚至显得有些愚蠢，于是立刻补充一句：“无意冒犯，人联的领袖，我们只是有些过于惊讶了，因为您，看起来...”
还不能太早下结论——他们如此告诉自己，对方很可能是在伪装，这个人联有太多的谜团。而且，仅仅是因为反差便改变自己的立场是不明智的，对方很可能就是一个ai，只是谁也没有规定说因为ai是冷酷的机器便会表现地无情，自己必须保持谨慎，脚步放轻，手段灵活。
“是觉得我太过年轻了，不像一位文明的领袖？”突然，对面的男子主动接过了话，然后啧啧两声，投影摸着自己无须的下巴浮现出遐想的笑容，“我就知道，因为人联的公民们也经常这么说，事实上，我也经常考虑要不要打扮地老成一点来符合大家的期待。这点我必须要说，我比较倾向于乌图姆元帅的络腮胡造型，不知道以后您能否把您的造型设计师借我一下？”
执政官的眼睛再次睁大，而乌图姆元帅也一口气卡在喉咙上，差点咳嗽起来。思量一下他脸色有些不自然地说道：“这...如果您用得上的话。”
而这迎来了对方的哈哈大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玩笑，有种得逞的快意。不过在笑声后，他又郑重道：“感谢您的慷慨！不过思量再三，我还是决定不改变自己，毕竟这就是真正的我。”
“真正的我？”
卡尔脱口而出，强烈的疑惑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因此立刻想要验证。
“对，卡尔先生...（李悳看向他）虽然我们都位居权力的高峰，承载一个文明的期待，但我们终究只是一个个体，而不是这个文明本身。也许我们会竭尽全力去扮演这个角色，但我终究不能变为人联本身，就像尊敬的执政官与元帅——你们也不能变成联合公民联邦本身，不是吗？”
李悳两手一摊，各一只手分别指向议长与统帅：“我们都只是履行这个位置赋予我们的职责，而不是由我们来化身什么。就像今日的会面，我们也是基于职责与必须做之事，我以人联领袖的身份来会晤联邦的元首，但我仍然期待有时间能以个人的身份来与各位结交。”
无论是元帅还是执政官，都没有在第一时间说出话来，直到精神的波澜在他们脑海里激荡，推动思绪活络过来——“不得不承认，这是精妙的论证，我从您的话语里听到了智慧，人联的...领袖。”
经过刚才，他们的判断又发生了变化，对方的谈吐极为不凡，但两位数十载阅历的大佬都觉得高的时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与形象几乎不能划上等号。所以这不仅没有消除疑惑，而是加深了。
而这样的转变完全没有逃过李悳的眼睛——
“我相信联邦的诸位能理解我的感受，因为我们可能会有很多共同话题，不是吗？毕竟你们已经把问题直接写在眼神里了。”
说到这，李悳抬手向一旁的un代表们：“让我们尽快了解对方，然后再进入正题吧！只是提醒各位，我们最终的目标是为了拯救生命，不要本末倒置。”
“联邦的目标没有改变。”终于进入正题，他们打起精神，“只是我们必须要理解我们合作的对象，然后才能做出妥当的决策。既然您这么说了，那么我们就当面请教了！”
“不如，我们来做一个情报交换。”李悳点头，以他居中，人联的三人面对联邦三人，一旁的北美代表干脆退出投影，他们很清楚，从现在开始这里没他们说话的份了，“人联和联邦各自互相问一个问题，我们都诚实回答，如果拒绝便补充一个问题，如何？”
三人彼此对视点头：“我们基本同意，但如果回答过于简略，我们保留追问的权利！”
安雅与奥利维亚已经给了他们足够深刻的印象——这便是计划，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不会再有震惊和迟疑，因而问题也将直达重点。而这也是李悳所希望的，高议会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让联邦受到一点惊吓，让他们的元首感到震惊这么肤浅，作为人联面对的第一个正式文明，联邦正在承担己方的交流实验，我们需要知道外来文明究竟会怎样看待我们，并发展到什么方向，而我们又能施加怎样的影响！
联邦先问——
“第一个问题，请问人联领袖的本质是什么？”执政官继续他刚才未完的话，“人联议长说，您是作为人联网络本身，我们想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含义？换言之，你是人类还是一个ai？”
最后连敬语也不用了。
“那我们得知道人类的定义是什么，由人的躯体承载人的精神，还是可以将两者区分开？而ai，联邦对ai的定义又是什么？”
“这是我在提问，阁下，尽量不要牵扯到哲学层面——但我可以把我的话具体一点，我对人的标准，对照的是我自己。”执政官指着自己，“由父母所生，有着生物学所赋予的能力，哪怕我接受了许多植入体做健康和能力上限的调整，但我依然没有超出人的范畴。而至于ai，即人工智能，我认为大家同为人类文明，在定义上应该没有分歧。”
“你给出的条件很详细。”
李悳赞赏地点了头，奥利维亚欲言又止，所有人都望着他，等候回答。
“以上定义...我一个都不是。”
众人愕然，无法理解，但李悳话语不停。
“以人类之躯来算，如今的我早已没有了，我作为自然人的身份已经终结在历史的某一个点，如今也无法估量具体的时刻。所以，第一个定义上，我的回答是，我曾经是，但如今不再是了。”
这！
什么叫曾经是人，现在不是，难道人还可以变成ai？但听他的话里，似乎就是这个意思，但这有现实的可能吗！
“至于第二个定义，我也不认为我是人工智能，虽然有个家伙自称是我的创造者，但我更愿意把他叫做凶手，生物学上的我的谋杀者，人类历史上最恶劣实验的操纵者。他的名字...不在你的问题中我就不说了，你们也没必要知道，因为我早就离开了那个可悲的星球。”
李悳平静地讲述着，话语里几乎没有波动，执政官他们几次想要开口，但意识到还不到提问的时间。直到最后，李悳自我论证完毕——
“综上所述，让我对我的本质做一个形容，大概就是...一名与计算机同化的人吧？我介于人与ai之间，不上也不下。”
现场好一阵沉默——“这...就是您的回答？我们听说了您故土的事，足够疯狂，但，一个人被塞进计算机里...这，也太...”
不可思议？这句话周说不出口，何止，这简直是粉碎了他们的三观！人与机械，生命的定义，太多的信息如同爆炸一般轰击到他们面前！他们原本还以为自己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此刻他们本能的反应就是这事一个谎言。
一个故事！
他们宁可这是一个故事，否则他们已经能够想象到许多后续，人联在他们眼里已经不再只是一个和自己对等的文明，而是一种，不一样的东西
“我们约定诚实相待，执政官，我没说过我的答案能让你满意，但我也没骗你。现在，该换我提问了。”
请问，执政官与第一元帅，你们究竟谁才是联邦最高元首？联邦是一个二元制社会吗，你们两到底谁听谁的，我们人联究竟该和谁打交道？？
“周执政官为公民大会第一元老，统管联邦并拥有宣战权，联邦军队向公民大会负责，但军队内部提名战争议会成员，由执政官批准。”这点联邦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也都是明面的东西，“您可能已经知道我们的公民权制度，现役军人决不能干预政治，但如果公民大会陷入停摆危机，军队将采取必要方式恢复文明，但那之后，战争议会成员默认退役，杜绝军事独裁。”
“是的，一个令人惊叹的平衡，你们将军队作为文明的压舱石，作为社会整体的过滤器，只要军队自身保持廉洁，联邦必将无懈可击。”
李悳赞叹一声，看不出真假，但接下来又是联邦提问了，这次是乌图姆元帅：
“人联领袖，我们姑且理解你的存在，你不是ai而是，一个拥有生命的智能？我们得知是你创造了人联，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人联，除了你之外，都是普通人吗？”
乌图姆元帅看向安雅与奥利维亚的目光里已经带上了怀疑，仿佛她们全都是虚假的幻影。
“这是两个问题，那接下来我也会对等，但由我的两位部下来提。”
自己为什么要创建人联？
很简单——“联邦的前辈们为什么要建立联邦？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统治权的野望，还是顺应了历史的潮流，和人民的需要？”
当锡拉的战火逐渐平息，当维安因它的暴行被审判，丢进垃圾堆后，人类依然需要组织，他们需要领袖。虽然是外来者，但作为一切战争的结束者与幸存者的庇护者，无论他是什么人或者是不是人，他就是唯一且最好的选择。
“我选择建立人联，是为了给自己以及跟随我的人找一个家，给群龙无首的锡拉人找一个方向，他们称呼我为领袖，并和我做了一个约定——他们将信任与权柄给我，而我带领他们渡过这个危险的星系。”
“你如何做到！”过于激动的执政官此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打破了规矩，“你是怎么进行统治的？掌控网络，监视每一个人？”
“联邦执政官有兴趣知道某个公民的早餐吃什么吗？或者盯着某个人熟睡的脸好几个小时？”
安雅不客气地反驳回去，令对方一时难堪，不过不等道歉，安雅主动回答第二个问题：“我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我的孩子和人联公民的孩子一起接受教育，我喜欢在早餐时喝一小杯葡萄酒——奥利维亚统帅在战争中受过重伤，身体高度义体化，但她依然保持了音乐的爱好。人联百姓是活生生的人，他们过着不需要任何外人来操心的日子，他们没有被奴役，也没有被改造，当然，信不信由你。”
奥利维亚略微偏过头去，翻了个白眼。
而现在轮到安雅来提问了，提问的节奏快速而迅捷——“联邦是什么时候认识到降沉的？你们降沉的范围有多大？”
执政官从尴尬中脱离，略一回想：“外域天象吗？我们并非是一夜之间发现的，整个过程从七年前的边境勘探船只失踪，以及边缘殖民地观测到星象的消失，并且出现无光带开始。我们无法权衡具体的范围，我们只知道联邦12宫星域周围半径百光年的星系范围内是完整的，大半个天龙座还观察得到，第三旋臂的一大块估计还在。”
老实说，这带来了巨大的恐慌，如果不是光线还在传递这一现象还只在边缘殖民地能目视，恐慌还会加剧——联邦的天文学家累计已经有三位数的自杀，而怀疑这是某种未知文明发动的攻击的猜测甚嚣尘上，如果不是半个悬臂连着联邦的老对手一起拉了过来让他们没空胡思乱想，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而对议长来说，联邦这轻描淡写的口吻，动辄百光年尺度，描绘的是一个巨大的版图——一百个世界属实不算夸张。这是和他们的ftl方式有关吗？ueg终其三百年无法飞出五十光年，恩斯格博士说这与虫洞随着距离几何倍数增加能量消耗有关，冲击点引擎是个耗电大户，而零素航行尽管灵活但相对速度迟缓，被命名为超空间航行的跃迁断层空间技术尚在研究，但不知道阿尔法的与联邦的有什么差别。
而接下来该轮到奥利维亚提问了，统帅向元帅发话：“除了阿尔法，联邦还处在另一场战争中？”
“是的。”元帅不太希望回答，暴露两线作战的环境是一种态势上的不利，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将那些东西称为阿拉奇虫，一群麻烦的家伙，如同病毒一样，你得烧出一条隔离带才能防止那些东西给你造成麻烦，而与这些东西的每一场战斗，你都只是在浪费时间。”“虫？”奥利维亚愣了一下，“是一群蠕动的橡胶怪吗？”
她发去一张战车级beta的照片，这同样令元帅感到吃惊，因为他还没见过这么丑的玩意。
“您这概算超额的问题了，但阁下主动给与情报我也多说一句，不——虽然我也说不准阿拉奇和这东西哪个更危险，但它们明显不是一类。”
乌图姆把beta的照片记录下来：“我很想问问这是什么，但不适合现在。人联有不少值得的情报，希望我们今后在这方面能有所交流。”
人联现在太占优势，他们吃准了己方必然好奇，因此不断套联邦的情报，可他们此时也没得选，有些东西必须要确认，否则，他们的心就太难受了。
“我们现在获知的是，人联的领袖，是人与ai结合的中间带，您有着人类的观点，认知，认同，因此建立了人联，并与人民达成了一条协议，人联的公民将统治权交给非人的领袖——而作为回报，您，在22年之间就将他们提升到了如此的水平！这就是根源吗？”
这又将消耗一次提问，但他们必须要问。面对这个问题，李悳在他们的期待当中，点了点头，但又摇头。
然后露齿一笑：“如果说是我从无到有打造了现在的人联是不对的，我只是做了一部分工作而已，更多还是幸运。我们幸运于人联的组成文明，他们每一个都带来了全新的技术与理念。”
来自故土的泰伯利亚带来了资源的廉价化。
来自锡拉的光子裂变技术奠定了聚变能的基础，从海洋中挖出的风信子号铺平了航天技术最后一块地基。
muv地球送来了beta巢穴遗留的完善资源库与零号元素，让光速得以突破。
联合地球带来了完整的太空工业与太空人口，以及实现主星系构想的虫洞技术。
自己能做什么呢？只不过是将这一切的优势总结起来，将一地的长处普及到另一地，把文明每一处都凝聚成一个整体，然后负担所有人力之外的工作而已。
就在此刻对话的每一秒，流动的网络里正在诞生千万个新程序，它们是自动编写的，然后这些程序又会编写更多的程序。它们，是自己网络体的细胞，它们覆盖到最边缘的地区，而在对应的现实中，自动化的产线正在生产另一个自动化产线，产线孵育产线，机器组装机器，无时无刻，永无尽止。
三个小时前，漂浮在火星上空的银龙阵列又完成了一条五百米级船坞预制件模块的完全生产。通过火星重力升降机运输到火卫基地交付无人驳船拖拽到真空工地后，那里的工程船放出的无人机根据对应的零件编号展开工作，上一块零件的组装完成与下一块的输送进度被精确到秒。而当船坞完成通电调试完成时，运输组装船预制部件的运输船也刚好赶到。
工程技艺每时每刻都在归纳更新，新的技术标准从工研部发布后会在二十分钟内更新进工程系统，产生的数量在量子矩阵里如江河奔流，只有最精明的调度者能把纤毫的万千丝线挨个精确抽出，平铺整齐并编织成工业的锦绣。上面的一幕只是一个缩影，但凡网络与自动化铺开的地方，都在重复这个过程。
而这个过程，尽管二十年前与眼下的速度不可相提并论，但它就是这样日夜不息地轮转着。如果以人的视角来看当然会感觉到极其夸张，以至于不可置信，但对于一台一直在自我复制的机器来说，二十年的积累，李悳反而是更加重视质量而非数量，大量的时间被用去迭代旧的机器而不是继续扩张，这是一种追求。
但这一切联邦能够理解，能够想象吗？
就算是，他们又能相信，愿意相信吗？
人们未必在乎真相，但却需要一些能够让他们安心的东西。所以联邦听到的事实稍微有点不同，这不同来自于一个理解的角度，而非谎言。人联不需要做真相的传播者，我们的目标也不是要引发他们的恐惧，人类一旦陷入恐惧，行为便会偏离理智，展现出不可预测的一面——也就是最危险的一面。
“我架起了一道桥梁，我用我自身的网络将降沉的人类联系到一起，我们共同遵守人联公理的法则，在这个法则之下，我将每一个文明的优势组合在一起，共同缔造了现在的人联。”
“人联公理？”
“这是我们总结出的在降沉宇宙环境内，寻求自我保护与和平共存的一套原则，我们也愿意基于公理与联邦相处，资料已上传。”
联邦元首们并不在意什么理念，他们只是象征地看了一下，然后表示——这与联邦对外域地球的原则有相似之处，我们都赞同和平云云，然后他们继续关注原本的话题。
“所以，您是作为人联网络来实现人心的凝聚，您与人联的普通人沟通吗？”
这是在行使追问的权力，他们迫切地在自己的脑海里构建出这样一张图景——一开始便掌握了航行科技的人联于锡拉起家，在越过了开拓的阶段便因为外域天象的缘故就近接触到了其他的人类文明，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故事，但他们在面对外域天象的不确定性上选择抱团取暖。
一个友善的智能成了这个文明的润滑剂，因为李悳告诉他们：“我会与人们交谈，作出安排，尽力让每个人都将精力集中于更重要的事务，我也监督工作的运行，尤其是那些需要替代人力的。”
这已经足以令他们震撼，尤其是执政官，他完全意识到这其中的潜力：“你可以管理到联入网络的每一个人，动员起社会最角落的力量！你们的社会运转一定非常高效！”
说到这，他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在夸奖对方。可怜的周先生，作为政治家的他考虑的最为全面，因此也感受到最多的冲击：“一个如臂指使的行政，这是一切组织的最终梦想！”
“前提是有网络的地方。”乌图姆元帅有些安慰地说道，“我承认这会让社会运转的效率极大增加，但人联能够扩张到眼下，是靠着一个又一个地球文明的联合，你们并不是靠自己的扩张，这依然是人类力量的集合——我必须说之前是我们误会了，我们以为人联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囊括星海，就像我们错误做出是ai统治人类的判断，这里请人联收下我们的歉意。”
尽管人联没说，但对方的言语多处明示人联吸纳了一个星际级别的文明，尽管不知道真实水平如何，但有一个网络智能将他们的力量与效率凝结起来，必然拥有充足的实力——这就是分析的结果，它令人又喜又忧。
喜得是，人联没有夸张到22年发展至今，否则元帅和执政官会在第一时间把人联视为比阿拉奇更可怕的威胁——没有之一！而且是事关生死存亡！但人联只是一个由“活网络”联系起来的文明，它们对沟通的欲望大于斗争的兴致，这有相对充足的缓冲。
而忧的是，联邦应该怎样和这样的文明进行相处？共存？竞争？还是破釜沉舟发动战争？每一个想法都有其价值，但都让人没有把握，这让人焦虑。
情报的交换仍在继续，人联询问了联邦的加盟地球，而联邦也获知了人联构成部分，在解除了最担忧的问题后，联邦的也将提问变得务实，会议成为一场真正的交流，直到感觉自己已经吃了太多亏的联邦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是由卡尔提出的，而他希望人联，不，是李悳免费回答。
“您打算将您的网络扩张到联邦吗？”
“好家伙！部长你居然就这么直接地问了，元帅他们不会绞死你吗？”
梦境回忆戛然而止，但多方会谈的巨大信息量让幽灵部队的许多成员们还没有从中缓过来——“难道更有趣的不是那位领袖的回答吗？‘如果联邦愿意给钱的话，那我就来’这真是太厉害了，玩笑间就把不准备敌对的安全申明放出来了...但，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它真的不准备扩张吗？‘我之前就说了，我只想做我自己，请不要给我增加负担啊’这种话，是真的吗？”
“我觉得可能是真的吧？因为少佐每次骇入时也都很累的样子，就算对方是个...有ghost的智能生命，但有那么强的自我，肯定也不喜欢被工作束缚。”
“你这是代入你自己了吧，怠工的笨蛋。”
“这一切是真的吗？终究只是一面之词，能相信的东西又有多少呢？”
议论纷纷，人们有太多要讨论的东西。但它们都必须让位于部长——卡尔收起了能力，放完一场电影他还是很精神。
“这场会议的后续，便是元帅们和人联磋商联合军事行动的事了，这些不由我们操心，但在基调上，我们未来就要和这个人联打交道了。”
“而军情局将会是在最前线。”
荒卷大辅沉声道，已然看透了一切。
“这个人联，虽然不是敌人，但令元帅元老们担忧的也不是他们的军事力量，而是那不基于人类政治传统，基于活网络所建立的社会吧！无论怎样，只要发生接触，这样的对手将拥有联邦完全不具备的优势，无论是可能的网络入侵，还是社会运作效率的直接对比，都是对联邦，不，对人类社会的一次颠覆！”
“这么夸张吗？可我越加思考，不论真假，这个人联完全是个空中楼阁啊！政治和军事完全独立分开，社会由智能管理，而这个智能还是有个性的，它现在做好事，可一旦做不好怎么办呢？我们的系统可以修正，可以打补丁，而人联这个...这，不就是个皇帝吗？”陀古萨惊讶地说，并且找到了一个十分清晰的定位，“古代的那种皇帝，掌管一切，贤良时国泰民安，昏聩时民不聊生，谁能指出改正皇帝的过错呢？这个人联，就是个帝国呀，难道会有人被这样的东西吸引吗？”
“你说的是政治架构上，但和皇帝还是有区别的，因为这东西无论如何，看起来也是个强大的智能，不是人类皇帝能比的——但你说的也没错，如果它犯错，这个社会也会产生更大的灾难。”课长如是说，但...“陀古萨啊，你能指望每个人都看懂这一点吗？就算看懂了，只要这个智能还在做好事，普通人，又会在乎这一点吗？”
民众，可是只顾眼前的啊！
“加入人联的那些文明，大概就是这样，因着各自的原因选择了这个智能带来的和平繁荣吧！”
“那我们该怎么办？如果担心这个智能渗透我们的社会，那难道就与它为敌吗？”“联邦的军队如此强大，如果竭尽全力...”“少佐，你怎么看？”
整场讨论里，作为队长的素子一直在发呆，面对巴特的呼唤，她终于醒了过来。
然后笑笑：“我在想，那个人联统帅，似乎也是个全身义体人呢，感觉很亲切啊。”
众人一头黑线。
荒卷呵斥一声：“都不要开玩笑，联邦让我们了解这些，是对我们有要求的！”
小队整肃，集合列队，卡尔部长面对众人，轻咳一声。
“联邦没有下定决心与这个人联为敌，但我们也不打算任由人联将影响力扩张。因此，联邦准备建立一道隔离墙，以这颗外域地球为中间带，将人联可能的一切都阻挡在这里。这里将成为凯西壁垒一样的战略要地，但不仅是军事上的，也是情报，技术等多方面——面对人联越发显现在信息层面的威胁，以及获取人联情报的需求，军情局下属网络作战部队ghost（幽灵），即刻起，你们将跟随我前往参与外域地球的解放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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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政官脱口而出，但马上便察觉到如此地不妥，甚至显得有些愚蠢，于是立刻补充一句：“无意冒犯，人联的领袖，我们只是有些过于惊讶了，因为您，看起来...”
还不能太早下结论——他们如此告诉自己，对方很可能是在伪装，这个人联有太多的谜团。而且，仅仅是因为反差便改变自己的立场是不明智的，对方很可能就是一个ai，只是谁也没有规定说因为ai是冷酷的机器便会表现地无情，自己必须保持谨慎，脚步放轻，手段灵活。
“是觉得我太过年轻了，不像一位文明的领袖？”突然，对面的男子主动接过了话，然后啧啧两声，投影摸着自己无须的下巴浮现出遐想的笑容，“我就知道，因为人联的公民们也经常这么说，事实上，我也经常考虑要不要打扮地老成一点来符合大家的期待。这点我必须要说，我比较倾向于乌图姆元帅的络腮胡造型，不知道以后您能否把您的造型设计师借我一下？”
执政官的眼睛再次睁大，而乌图姆元帅也一口气卡在喉咙上，差点咳嗽起来。思量一下他脸色有些不自然地说道：“这...如果您用得上的话。”
而这迎来了对方的哈哈大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玩笑，有种得逞的快意。不过在笑声后，他又郑重道：“感谢您的慷慨！不过思量再三，我还是决定不改变自己，毕竟这就是真正的我。”
“真正的我？”
卡尔脱口而出，强烈的疑惑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因此立刻想要验证。
“对，卡尔先生...（李悳看向他）虽然我们都位居权力的高峰，承载一个文明的期待，但我们终究只是一个个体，而不是这个文明本身。也许我们会竭尽全力去扮演这个角色，但我终究不能变为人联本身，就像尊敬的执政官与元帅——你们也不能变成联合公民联邦本身，不是吗？”
李悳两手一摊，各一只手分别指向议长与统帅：“我们都只是履行这个位置赋予我们的职责，而不是由我们来化身什么。就像今日的会面，我们也是基于职责与必须做之事，我以人联领袖的身份来会晤联邦的元首，但我仍然期待有时间能以个人的身份来与各位结交。”
无论是元帅还是执政官，都没有在第一时间说出话来，直到精神的波澜在他们脑海里激荡，推动思绪活络过来——“不得不承认，这是精妙的论证，我从您的话语里听到了智慧，人联的...领袖。”
经过刚才，他们的判断又发生了变化，对方的谈吐极为不凡，但两位数十载阅历的大佬都觉得高的时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与形象几乎不能划上等号。所以这不仅没有消除疑惑，而是加深了。
而这样的转变完全没有逃过李悳的眼睛——
“我相信联邦的诸位能理解我的感受，因为我们可能会有很多共同话题，不是吗？毕竟你们已经把问题直接写在眼神里了。”
说到这，李悳抬手向一旁的un代表们：“让我们尽快了解对方，然后再进入正题吧！只是提醒各位，我们最终的目标是为了拯救生命，不要本末倒置。”
“联邦的目标没有改变。”终于进入正题，他们打起精神，“只是我们必须要理解我们合作的对象，然后才能做出妥当的决策。既然您这么说了，那么我们就当面请教了！”
“不如，我们来做一个情报交换。”李悳点头，以他居中，人联的三人面对联邦三人，一旁的北美代表干脆退出投影，他们很清楚，从现在开始这里没他们说话的份了，“人联和联邦各自互相问一个问题，我们都诚实回答，如果拒绝便补充一个问题，如何？”
三人彼此对视点头：“我们基本同意，但如果回答过于简略，我们保留追问的权利！”
安雅与奥利维亚已经给了他们足够深刻的印象——这便是计划，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不会再有震惊和迟疑，因而问题也将直达重点。而这也是李悳所希望的，高议会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让联邦受到一点惊吓，让他们的元首感到震惊这么肤浅，作为人联面对的第一个正式文明，联邦正在承担己方的交流实验，我们需要知道外来文明究竟会怎样看待我们，并发展到什么方向，而我们又能施加怎样的影响！
联邦先问——
“第一个问题，请问人联领袖的本质是什么？”执政官继续他刚才未完的话，“人联议长说，您是作为人联网络本身，我们想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含义？换言之，你是人类还是一个ai？”
最后连敬语也不用了。
“那我们得知道人类的定义是什么，由人的躯体承载人的精神，还是可以将两者区分开？而ai，联邦对ai的定义又是什么？”
“这是我在提问，阁下，尽量不要牵扯到哲学层面——但我可以把我的话具体一点，我对人的标准，对照的是我自己。”执政官指着自己，“由父母所生，有着生物学所赋予的能力，哪怕我接受了许多植入体做健康和能力上限的调整，但我依然没有超出人的范畴。而至于ai，即人工智能，我认为大家同为人类文明，在定义上应该没有分歧。”
“你给出的条件很详细。”
李悳赞赏地点了头，奥利维亚欲言又止，所有人都望着他，等候回答。
“以上定义...我一个都不是。”
众人愕然，无法理解，但李悳话语不停。
“以人类之躯来算，如今的我早已没有了，我作为自然人的身份已经终结在历史的某一个点，如今也无法估量具体的时刻。所以，第一个定义上，我的回答是，我曾经是，但如今不再是了。”
这！
什么叫曾经是人，现在不是，难道人还可以变成ai？但听他的话里，似乎就是这个意思，但这有现实的可能吗！
“至于第二个定义，我也不认为我是人工智能，虽然有个家伙自称是我的创造者，但我更愿意把他叫做凶手，生物学上的我的谋杀者，人类历史上最恶劣实验的操纵者。他的名字...不在你的问题中我就不说了，你们也没必要知道，因为我早就离开了那个可悲的星球。”
李悳平静地讲述着，话语里几乎没有波动，执政官他们几次想要开口，但意识到还不到提问的时间。直到最后，李悳自我论证完毕——
“综上所述，让我对我的本质做一个形容，大概就是...一名与计算机同化的人吧？我介于人与ai之间，不上也不下。”
现场好一阵沉默——“这...就是您的回答？我们听说了您故土的事，足够疯狂，但，一个人被塞进计算机里...这，也太...”
不可思议？这句话周说不出口，何止，这简直是粉碎了他们的三观！人与机械，生命的定义，太多的信息如同爆炸一般轰击到他们面前！他们原本还以为自己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此刻他们本能的反应就是这事一个谎言。
一个故事！
他们宁可这是一个故事，否则他们已经能够想象到许多后续，人联在他们眼里已经不再只是一个和自己对等的文明，而是一种，不一样的东西
“我们约定诚实相待，执政官，我没说过我的答案能让你满意，但我也没骗你。现在，该换我提问了。”
请问，执政官与第一元帅，你们究竟谁才是联邦最高元首？联邦是一个二元制社会吗，你们两到底谁听谁的，我们人联究竟该和谁打交道？？
“周执政官为公民大会第一元老，统管联邦并拥有宣战权，联邦军队向公民大会负责，但军队内部提名战争议会成员，由执政官批准。”这点联邦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也都是明面的东西，“您可能已经知道我们的公民权制度，现役军人决不能干预政治，但如果公民大会陷入停摆危机，军队将采取必要方式恢复文明，但那之后，战争议会成员默认退役，杜绝军事独裁。”
“是的，一个令人惊叹的平衡，你们将军队作为文明的压舱石，作为社会整体的过滤器，只要军队自身保持廉洁，联邦必将无懈可击。”
李悳赞叹一声，看不出真假，但接下来又是联邦提问了，这次是乌图姆元帅：
“人联领袖，我们姑且理解你的存在，你不是ai而是，一个拥有生命的智能？我们得知是你创造了人联，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人联，除了你之外，都是普通人吗？”
乌图姆元帅看向安雅与奥利维亚的目光里已经带上了怀疑，仿佛她们全都是虚假的幻影。
“这是两个问题，那接下来我也会对等，但由我的两位部下来提。”
自己为什么要创建人联？
很简单——“联邦的前辈们为什么要建立联邦？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统治权的野望，还是顺应了历史的潮流，和人民的需要？”
当锡拉的战火逐渐平息，当维安因它的暴行被审判，丢进垃圾堆后，人类依然需要组织，他们需要领袖。虽然是外来者，但作为一切战争的结束者与幸存者的庇护者，无论他是什么人或者是不是人，他就是唯一且最好的选择。
“我选择建立人联，是为了给自己以及跟随我的人找一个家，给群龙无首的锡拉人找一个方向，他们称呼我为领袖，并和我做了一个约定——他们将信任与权柄给我，而我带领他们渡过这个危险的星系。”
“你如何做到！”过于激动的执政官此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打破了规矩，“你是怎么进行统治的？掌控网络，监视每一个人？”
“联邦执政官有兴趣知道某个公民的早餐吃什么吗？或者盯着某个人熟睡的脸好几个小时？”
安雅不客气地反驳回去，令对方一时难堪，不过不等道歉，安雅主动回答第二个问题：“我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我的孩子和人联公民的孩子一起接受教育，我喜欢在早餐时喝一小杯葡萄酒——奥利维亚统帅在战争中受过重伤，身体高度义体化，但她依然保持了音乐的爱好。人联百姓是活生生的人，他们过着不需要任何外人来操心的日子，他们没有被奴役，也没有被改造，当然，信不信由你。”
奥利维亚略微偏过头去，翻了个白眼。
而现在轮到安雅来提问了，提问的节奏快速而迅捷——“联邦是什么时候认识到降沉的？你们降沉的范围有多大？”
执政官从尴尬中脱离，略一回想：“外域天象吗？我们并非是一夜之间发现的，整个过程从七年前的边境勘探船只失踪，以及边缘殖民地观测到星象的消失，并且出现无光带开始。我们无法权衡具体的范围，我们只知道联邦12宫星域周围半径百光年的星系范围内是完整的，大半个天龙座还观察得到，第三旋臂的一大块估计还在。”
老实说，这带来了巨大的恐慌，如果不是光线还在传递这一现象还只在边缘殖民地能目视，恐慌还会加剧——联邦的天文学家累计已经有三位数的自杀，而怀疑这是某种未知文明发动的攻击的猜测甚嚣尘上，如果不是半个悬臂连着联邦的老对手一起拉了过来让他们没空胡思乱想，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而对议长来说，联邦这轻描淡写的口吻，动辄百光年尺度，描绘的是一个巨大的版图——一百个世界属实不算夸张。这是和他们的ftl方式有关吗？ueg终其三百年无法飞出五十光年，恩斯格博士说这与虫洞随着距离几何倍数增加能量消耗有关，冲击点引擎是个耗电大户，而零素航行尽管灵活但相对速度迟缓，被命名为超空间航行的跃迁断层空间技术尚在研究，但不知道阿尔法的与联邦的有什么差别。
而接下来该轮到奥利维亚提问了，统帅向元帅发话：“除了阿尔法，联邦还处在另一场战争中？”
“是的。”元帅不太希望回答，暴露两线作战的环境是一种态势上的不利，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将那些东西称为阿拉奇虫，一群麻烦的家伙，如同病毒一样，你得烧出一条隔离带才能防止那些东西给你造成麻烦，而与这些东西的每一场战斗，你都只是在浪费时间。”“虫？”奥利维亚愣了一下，“是一群蠕动的橡胶怪吗？”
她发去一张战车级beta的照片，这同样令元帅感到吃惊，因为他还没见过这么丑的玩意。
“您这概算超额的问题了，但阁下主动给与情报我也多说一句，不——虽然我也说不准阿拉奇和这东西哪个更危险，但它们明显不是一类。”
乌图姆把beta的照片记录下来：“我很想问问这是什么，但不适合现在。人联有不少值得的情报，希望我们今后在这方面能有所交流。”
人联现在太占优势，他们吃准了己方必然好奇，因此不断套联邦的情报，可他们此时也没得选，有些东西必须要确认，否则，他们的心就太难受了。
“我们现在获知的是，人联的领袖，是人与ai结合的中间带，您有着人类的观点，认知，认同，因此建立了人联，并与人民达成了一条协议，人联的公民将统治权交给非人的领袖——而作为回报，您，在22年之间就将他们提升到了如此的水平！这就是根源吗？”
这又将消耗一次提问，但他们必须要问。面对这个问题，李悳在他们的期待当中，点了点头，但又摇头。
然后露齿一笑：“如果说是我从无到有打造了现在的人联是不对的，我只是做了一部分工作而已，更多还是幸运。我们幸运于人联的组成文明，他们每一个都带来了全新的技术与理念。”
来自故土的泰伯利亚带来了资源的廉价化。
来自锡拉的光子裂变技术奠定了聚变能的基础，从海洋中挖出的风信子号铺平了航天技术最后一块地基。
muv地球送来了beta巢穴遗留的完善资源库与零号元素，让光速得以突破。
联合地球带来了完整的太空工业与太空人口，以及实现主星系构想的虫洞技术。
自己能做什么呢？只不过是将这一切的优势总结起来，将一地的长处普及到另一地，把文明每一处都凝聚成一个整体，然后负担所有人力之外的工作而已。
就在此刻对话的每一秒，流动的网络里正在诞生千万个新程序，它们是自动编写的，然后这些程序又会编写更多的程序。它们，是自己网络体的细胞，它们覆盖到最边缘的地区，而在对应的现实中，自动化的产线正在生产另一个自动化产线，产线孵育产线，机器组装机器，无时无刻，永无尽止。
三个小时前，漂浮在火星上空的银龙阵列又完成了一条五百米级船坞预制件模块的完全生产。通过火星重力升降机运输到火卫基地交付无人驳船拖拽到真空工地后，那里的工程船放出的无人机根据对应的零件编号展开工作，上一块零件的组装完成与下一块的输送进度被精确到秒。而当船坞完成通电调试完成时，运输组装船预制部件的运输船也刚好赶到。
工程技艺每时每刻都在归纳更新，新的技术标准从工研部发布后会在二十分钟内更新进工程系统，产生的数量在量子矩阵里如江河奔流，只有最精明的调度者能把纤毫的万千丝线挨个精确抽出，平铺整齐并编织成工业的锦绣。上面的一幕只是一个缩影，但凡网络与自动化铺开的地方，都在重复这个过程。
而这个过程，尽管二十年前与眼下的速度不可相提并论，但它就是这样日夜不息地轮转着。如果以人的视角来看当然会感觉到极其夸张，以至于不可置信，但对于一台一直在自我复制的机器来说，二十年的积累，李悳反而是更加重视质量而非数量，大量的时间被用去迭代旧的机器而不是继续扩张，这是一种追求。
但这一切联邦能够理解，能够想象吗？
就算是，他们又能相信，愿意相信吗？
人们未必在乎真相，但却需要一些能够让他们安心的东西。所以联邦听到的事实稍微有点不同，这不同来自于一个理解的角度，而非谎言。人联不需要做真相的传播者，我们的目标也不是要引发他们的恐惧，人类一旦陷入恐惧，行为便会偏离理智，展现出不可预测的一面——也就是最危险的一面。
“我架起了一道桥梁，我用我自身的网络将降沉的人类联系到一起，我们共同遵守人联公理的法则，在这个法则之下，我将每一个文明的优势组合在一起，共同缔造了现在的人联。”
“人联公理？”
“这是我们总结出的在降沉宇宙环境内，寻求自我保护与和平共存的一套原则，我们也愿意基于公理与联邦相处，资料已上传。”
联邦元首们并不在意什么理念，他们只是象征地看了一下，然后表示——这与联邦对外域地球的原则有相似之处，我们都赞同和平云云，然后他们继续关注原本的话题。
“所以，您是作为人联网络来实现人心的凝聚，您与人联的普通人沟通吗？”
这是在行使追问的权力，他们迫切地在自己的脑海里构建出这样一张图景——一开始便掌握了航行科技的人联于锡拉起家，在越过了开拓的阶段便因为外域天象的缘故就近接触到了其他的人类文明，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故事，但他们在面对外域天象的不确定性上选择抱团取暖。
一个友善的智能成了这个文明的润滑剂，因为李悳告诉他们：“我会与人们交谈，作出安排，尽力让每个人都将精力集中于更重要的事务，我也监督工作的运行，尤其是那些需要替代人力的。”
这已经足以令他们震撼，尤其是执政官，他完全意识到这其中的潜力：“你可以管理到联入网络的每一个人，动员起社会最角落的力量！你们的社会运转一定非常高效！”
说到这，他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在夸奖对方。可怜的周先生，作为政治家的他考虑的最为全面，因此也感受到最多的冲击：“一个如臂指使的行政，这是一切组织的最终梦想！”
“前提是有网络的地方。”乌图姆元帅有些安慰地说道，“我承认这会让社会运转的效率极大增加，但人联能够扩张到眼下，是靠着一个又一个地球文明的联合，你们并不是靠自己的扩张，这依然是人类力量的集合——我必须说之前是我们误会了，我们以为人联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囊括星海，就像我们错误做出是ai统治人类的判断，这里请人联收下我们的歉意。”
尽管人联没说，但对方的言语多处明示人联吸纳了一个星际级别的文明，尽管不知道真实水平如何，但有一个网络智能将他们的力量与效率凝结起来，必然拥有充足的实力——这就是分析的结果，它令人又喜又忧。
喜得是，人联没有夸张到22年发展至今，否则元帅和执政官会在第一时间把人联视为比阿拉奇更可怕的威胁——没有之一！而且是事关生死存亡！但人联只是一个由“活网络”联系起来的文明，它们对沟通的欲望大于斗争的兴致，这有相对充足的缓冲。
而忧的是，联邦应该怎样和这样的文明进行相处？共存？竞争？还是破釜沉舟发动战争？每一个想法都有其价值，但都让人没有把握，这让人焦虑。
情报的交换仍在继续，人联询问了联邦的加盟地球，而联邦也获知了人联构成部分，在解除了最担忧的问题后，联邦的也将提问变得务实，会议成为一场真正的交流，直到感觉自己已经吃了太多亏的联邦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是由卡尔提出的，而他希望人联，不，是李悳免费回答。
“您打算将您的网络扩张到联邦吗？”
“好家伙！部长你居然就这么直接地问了，元帅他们不会绞死你吗？”
梦境回忆戛然而止，但多方会谈的巨大信息量让幽灵部队的许多成员们还没有从中缓过来——“难道更有趣的不是那位领袖的回答吗？‘如果联邦愿意给钱的话，那我就来’这真是太厉害了，玩笑间就把不准备敌对的安全申明放出来了...但，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它真的不准备扩张吗？‘我之前就说了，我只想做我自己，请不要给我增加负担啊’这种话，是真的吗？”
“我觉得可能是真的吧？因为少佐每次骇入时也都很累的样子，就算对方是个...有ghost的智能生命，但有那么强的自我，肯定也不喜欢被工作束缚。”
“你这是代入你自己了吧，怠工的笨蛋。”
“这一切是真的吗？终究只是一面之词，能相信的东西又有多少呢？”
议论纷纷，人们有太多要讨论的东西。但它们都必须让位于部长——卡尔收起了能力，放完一场电影他还是很精神。
“这场会议的后续，便是元帅们和人联磋商联合军事行动的事了，这些不由我们操心，但在基调上，我们未来就要和这个人联打交道了。”
“而军情局将会是在最前线。”
荒卷大辅沉声道，已然看透了一切。
“这个人联，虽然不是敌人，但令元帅元老们担忧的也不是他们的军事力量，而是那不基于人类政治传统，基于活网络所建立的社会吧！无论怎样，只要发生接触，这样的对手将拥有联邦完全不具备的优势，无论是可能的网络入侵，还是社会运作效率的直接对比，都是对联邦，不，对人类社会的一次颠覆！”
“这么夸张吗？可我越加思考，不论真假，这个人联完全是个空中楼阁啊！政治和军事完全独立分开，社会由智能管理，而这个智能还是有个性的，它现在做好事，可一旦做不好怎么办呢？我们的系统可以修正，可以打补丁，而人联这个...这，不就是个皇帝吗？”陀古萨惊讶地说，并且找到了一个十分清晰的定位，“古代的那种皇帝，掌管一切，贤良时国泰民安，昏聩时民不聊生，谁能指出改正皇帝的过错呢？这个人联，就是个帝国呀，难道会有人被这样的东西吸引吗？”
“你说的是政治架构上，但和皇帝还是有区别的，因为这东西无论如何，看起来也是个强大的智能，不是人类皇帝能比的——但你说的也没错，如果它犯错，这个社会也会产生更大的灾难。”课长如是说，但...“陀古萨啊，你能指望每个人都看懂这一点吗？就算看懂了，只要这个智能还在做好事，普通人，又会在乎这一点吗？”
民众，可是只顾眼前的啊！
“加入人联的那些文明，大概就是这样，因着各自的原因选择了这个智能带来的和平繁荣吧！”
“那我们该怎么办？如果担心这个智能渗透我们的社会，那难道就与它为敌吗？”“联邦的军队如此强大，如果竭尽全力...”“少佐，你怎么看？”
整场讨论里，作为队长的素子一直在发呆，面对巴特的呼唤，她终于醒了过来。
然后笑笑：“我在想，那个人联统帅，似乎也是个全身义体人呢，感觉很亲切啊。”
众人一头黑线。
荒卷呵斥一声：“都不要开玩笑，联邦让我们了解这些，是对我们有要求的！”
小队整肃，集合列队，卡尔部长面对众人，轻咳一声。
“联邦没有下定决心与这个人联为敌，但我们也不打算任由人联将影响力扩张。因此，联邦准备建立一道隔离墙，以这颗外域地球为中间带，将人联可能的一切都阻挡在这里。这里将成为凯西壁垒一样的战略要地，但不仅是军事上的，也是情报，技术等多方面——面对人联越发显现在信息层面的威胁，以及获取人联情报的需求，军情局下属网络作战部队ghost（幽灵），即刻起，你们将跟随我前往参与外域地球的解放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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