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最后的善意
腓特烈号的侧舷炮组再度轰鸣，这艘联邦战舰也再度于宇宙中跳起了圆舞华尔兹。初入宇宙也不久的人联没有资格评论这奇怪的交火方式，联邦一定是有什么理由才将自己的炮组分为舰首和侧舷两种的，也许有一天我们会知道这个缘由。
火炮加速，然后引擎再度加速，每一枚从联邦战舰上喷发而出的导弹都是一个极为精密的造物，并且很明显有着完全不同的大小构造和功能。这些确实不是完全的导弹，或许不该用人联的标准来定义联邦的武器。就在先驱舰队正在与敌人拼死奋战时，这些刚刚被投送出来的武器在天穹间化作了一颗颗流星，以一个弧度接近战场。
“系统介入中。”
通过宙域中散布的通信中继器，ai银白的信号被这些飞行器给接收到。它们的系统自然不认可银白，可是却并没有启动主动防护壁——通过临时的转译，飞行器的控制权已经由联邦战舰改换成了惊涛号，而引导飞行的也不再是飞行器内置的程序。
这场战斗是如此惨烈，在极端的时间里，先驱舰队正在以自己的性命换取敌人的武器——这不是一场平等的交换，可是人联却不得不交换。惊涛号看起来比之前的状态更糟了，战舰半数的炮塔都被摧毁，而还剩下的一半...黎明之锤终究不是手电筒，它是需要冷却的。
不仅是耀斑级，黄昏级也一样，我们尽可能让炮火交替射击，不要产生火力的空缺。已经没有任何一艘完整的船只了，也没有多少幸存的船只了。
要结束了...任何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人联舰队已经越发疲惫，攻势随着数量的削减而逐渐走低，而对应的，我们的敌人尽管也开始变得伤痕累累，火力也稀疏了些许，但是这巨舰依旧坚挺，从数学上来说，人类这一方正在走向不可避免的失败——
流星划破天际，银白正在快速地熟悉这些飞行器的构造和功能。这对于ai来说不会很难，但她掌握时，舰桥内的银白投影中，眼中也有了光芒。
立刻，这些导弹发生了变化，弹头发生了变形，折叠的结构展开了多重的引擎，带动着飞行器飞得更快，并且转向更加灵活。而有的弹头上居然还安装着武器，一台x波段的脉冲发射器虽然威力不大，但证明了它复合型的功能。
这东西是导弹，但也是无人战机，是无人战机，但也装备着自毁的核弹。比导弹更灵活的战机性质又有着极具威胁的战略打击能力，联邦究竟是用它来对付什么东西？银白也不知道，但我们知道现在的情况正需要这样的武器才能应对！
阿尔法射线炮的照射同样有着间隔，不过与它们合在一起相比，这间隔大幅度地缩减了。敌船在开火时力场的裂隙才会打开，而停火时又狡猾地关闭，如果这艘船有指挥官，那么我们能够猜到它在想什么。慢慢地，但是必然地将人联舰队送入地狱——
“指挥官，计划是？”
“没有计划。”南北泽如是说，令人错愕，“靠过去，让它们打！”
耀斑级的引擎，发生了一些意外，引擎区在不久前发生了一次爆炸，这让巨舰的转向变得困难。已经不仅是困难了，它甚至在高速地旋转，因为姿态引擎已经无法维持船只的稳定了，现在的惊涛号是一个陀螺，如果不是舰桥有类似陀螺仪的稳定结构人们早就被甩飞了出去，但要是看窗外的图像哪怕一眼，人类都会在眩晕中吐死在舰桥上。
而就算是这样，耀斑级依然要前进，作为最后还有战斗力的船只，顶着燃烧的身躯它依然向前：“屏障只有在它们开炮的瞬间才会开启，那时是我们唯一将核弹送上去的机会...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而就在这一瞬间，敌舰身上的电磁信号发生了改变，南北泽意识到了敌人的攻击即将开始，可是他来不及再作出反应，一道道射线就迸发了出来——但并不是瞄准故作佯攻的耀斑级，这些光束划过天空，命中了那些联邦的智能弹头
它们意识到了，然后先一步作出反应，哪怕是这个过程中被人联又摧毁了几只“眼睛”也在所不惜。射线精确无比，因为联邦的弹头自带引擎是醒目的，电离反应破坏了结构，将数百万吨当量的核弹湮灭于虚空，连一点光影都没有留下。
如果敌船上有外星的指挥官，恐怕此时的它，正在发出狂笑吧？人类是如何地自不量力，又如何故作聪明，在战争当中，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把对手当成傻瓜啊！
一切已成定局...耀斑级上的南北泽将军眼中倒映着联邦弹头被射线抹去的光华，他的坚持似乎也一起随着那些爆炸而变得黯然了起来。对于将军这样聪明的人来说，这样的结果其实是早就可以预料的，只是在它注定之前，作为军人他绝不愿意去考虑而已。
这个世上没有如果，一切都只是必然，在一系列人为，与运数的安排下，我们将能知道自己可以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打击中队已就位。”
但，在维德尔中校的眼前，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结果。
他只需要一个目标。
而这个目标就在他的面前，它耸立在哪并且中校看得真切，如此便够了。
由于作战距离极长，并且电子干扰风险巨大，人联太空战机至今没有完全取消掉驾驶员。在动辄宿迁乃至数万公里的交战范围中，远程遥控的电波信号一来一去，甚至可以达到零点几秒的延迟，而在瞬息万变的太空战中这是不可接受的。而至于使用高度智能的vi程序，或者更进一步的，量子通信的ai遥控，可以，也确实在测试。
但我们今天将会庆幸，我们依然有一批充满了主观能动性，会自己判断并抓住战机的飞行员。维德尔中校，他那匹配了战机处理器的电子化大脑通过接入舰队的信息网络同样知晓了敌人磁场开启的规律，而且很不巧的是。
作为南北泽将军决死之前发送的全部有人战机，作为一步闲其也好，暗子也罢，这些重型火花战机还有先驱舰队最后的核武器，一些不适合用来当地雷的核弹，也就是一批核长枪。
而此刻的中校面前，正是一只朝着旗舰猛烈开火的邪眼，当它输出能量时，在发射器的周边也出现了明显的能量回路，就好像透过皮肤看到了下方的血管——但中校不在乎这些。他已经把距离拉到了距离敌船十几公里的地步了，在两者的相对速度下几乎是贴着脸，一个呼吸的时间后，他就会撞在敌舰身上。
但他不在乎，并且火花一直以惯性飞行，光量子隐身热量一直储存在机内。敌人没有发现自己，因此维德尔才有这个机会。
光量子隐身解除。
导弹，脱离发射架。
战机，紧急回避。
都不需要点火，如此相对速度下，以惯性冲出去的导弹在突然出现的瞬间，这艘鬼眼巨舰的控制者恐怕都还没听到警告，导弹就已经亲密接触船体了。在人联战争的历史上，以及舰队的教典上，从来没有考虑过核弹零距离爆炸的例子，因为在我们看来从常理来说是不会发生的。
而一旦发生了，也没什么好考虑的，因为结果也是明显的。
当南北泽的神情还定格在黯然的一瞬间，当人联舰队又迎来了阿尔法射线炮的新的一轮轰击，当ai银白最先察觉但是她没办法在一纳秒的瞬间将信息传达给舰队全员时，鬼眼飞船的表面亮起了好些白光——
这光，是腼腆的，是自我约束的。烟斗斧核弹头的当量并不大，往往只有一万吨而已，但是当量从来不是关键。人联很少使用超过十万吨的弹头，因为那些不好控制。比起百分之九十的能量都以球形扩散出去，人联无论是光辐射弹或是核长枪都讲究能量向某一面的集中。
烟斗斧的爆炸正是如此，由于能量被集中到了一面因此人们所能看见的闪光并不强烈，甚至可以被忽略。而在那些极速汽化的约束材料当中，货真价实的核聚变能量正在通过一个漏斗形的磁场后向单方面进行喷发。人联是最擅长举例子的，所以打个比方，这艘鬼眼飞船就像是一个人被顶在了一台等离子焊接枪上。零距离的爆发，滚滚核射流没有受到电磁护盾的任何干扰，六千万摄氏度的等离子流冲刷着鬼眼飞船的外壳，敌人的装甲防护并不够高强这点大家早就知道了，当被散射的黎明之锤都能灼烧出沟壑，核射流汽化外壳冲进去就不是什么问题了。这把灼热的光之长矛深深地刺了进去...不止一把，在同一个局部地区，维德尔中校投放了全部八枚弹头，全部命中。
鬼眼飞船内，将所有触手都分配到水晶状控制台的生物停顿了一下身躯，然后下一瞬间，灼热的射流点亮了这个大厅，沸腾汽化的液体形成的冲击波包裹着恐怖射流在一瞬间就把这个大厅吞没，被碾碎的生物流出一腔蓝血后与液体一同蒸发。这可怕的射流直入船体内部，从前端进入，从后端冲出。
“发生了什么？”
这时，中将才错愕地注意到这一状况，他瞬间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一时间都激动地没有忍住从自己的指挥席上冲了下来！舰桥里的人惊喜地几乎不知所措，好一下才反应过来，纷纷叫喊着要更多的数据。
“敌舰重创，重复，敌舰重创！”
喷发的核射流在鬼眼飞船上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飞船内的液体在超高温下快速蒸发，而这引起了更大规模的蒸汽爆炸撕裂更多的组织。并且这条口子是倾斜的，它将敌船居中的位置一起横扫。我们不知道造成了什么样的破坏，但刚刚还在射击的阿尔法射线忽的一下就停止了。
敌船内部还在爆炸，并且外部——“电磁屏障衰退中。”银白报告道，然后她进行了自我纠正，“或者说，电磁屏障已经消失了。”
“敌军所有武器已经停止运作，并且可以观察到敌舰动力源正在丧失！”
参谋长的双手都在颤抖，这一切来的太快了，快得他们需要不断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心率：“我们赢了，长官！”
“是维德尔中校？”南北泽喃喃道，他已经通过银白获得了确认，“我们应该怎样感谢他才好？”
这一切可以之后再说，关键是眼下，“趁他病要他命，所有舰船，自由开火，把所有的武器全用上！”
先驱舰队幸存的战舰，仅有六艘了。一艘重创的耀斑级，五艘伤痕累累的黄昏，他们的武器也多有损毁，而现在拼着彻底损坏继续全力开火。
再没有阻碍，重接炮炮弹命中了敌船外壳，黑色的宛如金属贝壳的外层被砸碎，被一枚又一枚炮弹轰穿。外壳粉碎，内部流出沸腾的液体，实弹不断挖开更深，也让更多的板块支离破碎。这样的炮击持续了数十次，黎明之锤终于冷却完毕，煌煌光束贯穿船体，化作一把把光刀在内部横向切削，将一切剥离。
这场战斗的盛会立刻加入了联邦的战舰，他们的核弹光炮在破坏力上比黎明之锤更显威力。仅仅几轮齐射，在敌船内部引发的亚铁原子聚变就让这只1.9公里宽的巨大蝠鱼主体结构彻底分崩离析，大量如器官一般的组织被从内部抛洒出来。而人类毫不留情，火花轰炸机部队最后的残兵进行了集合，最后几枚仅存的烟斗斧射出，而与此同时，联邦战舰也释放了他们的核弹。
百万吨核弹引爆时产生的核火球，在完全不受约束并且零距离释放时，产生的火球半径几乎彻底囊括了敌船。人类好像泄愤一般，一颗又一颗核弹被引爆，直到形成一个数公里直径的火球——这就是一颗太阳，而在它的范围内，什么都没有留下。
鬼眼飞船的一切，以及，战死的，殉难的先驱舰队的残骸，那些军人们的遗体，都在恒星的光辉中消散。正如这个宇宙是由基本粒子组成，他们也还原成了基本粒子，这大概才是真正的，尘归尘土归土。
核火球还未散去，但战斗已经结束。
所有的人联舰船重新集结，残破的舰船组成了一支队伍环绕核火球一圈。在耀斑级那仅剩一边的空港处，维德尔中校的火花中队被告知港口严重损坏，已经无法停泊战机了。
没有办法，中校启动了紧急脱离装置，他那些幸存的队员们也一样。整个驾驶舱一起从战机中弹出，然后使用姿态引擎前去对接空港。而被抛下的，有着完整人联光量子隐身科技的火花战机在自动驾驶下冲向了久久不灭的火球，全数自毁。
“他来了，是他！”
驾驶舱在重重减速后终于稳定下来，当舱盖开启，神经连接切断，从里面爬出来的维德尔中校眼前的，是数以百计的耀斑级船员。
工程师，地勤，还有随船陆战队员。在这场战斗中他们能做的事很少，而他们也关心着战况——维德尔被欢呼的船员们抬了起来，人们将他抛弃，接住，再抛起。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也都在哭，而这并不矛盾。
摄人心魄的警报红灯终于不再亮起，取而代之的是维修部门的全力以赴。竭尽所能恢复破损的船体，修复动力与维生系统——其他的先不管了，并且也做不到，毕竟舰船所能携带的全部材料也都不够用了。
但再赶时间，所有的人也都抽出一个间隙，不长，就一分钟的时间，为这场战斗中失去的战友们送别——
“当我们选择这条路时，我们知道自己是在与群星同行。”
南北泽在舰桥上立正，取下了军帽，凝望着全景屏幕上的浩瀚虚空。
“而当他们告别，我们知道他们已与星辰同体。”
随着通讯，中将的声音在每一个人耳边响起，每一名人联军人都抬起了手。死亡是每个人的宿命，而强者会选择直视它。
“愿星盘指引归途。”
不知道是不是无意的疏漏，这话也传到了联邦战舰上。从公开通讯中听到这话的艾瑞儿中校也站了起来，联邦军人看向自己的舰长，基本上能猜到这位让他们一波三折的长官要做什么了。
“联邦与人联立场不同，但今日我们并肩作战，并见证了荣誉与牺牲。我认为有些品质是共通的，所以，以我个人的名义，向战斗的牺牲者传达我的敬意。”
凡事都要插一嘴的副官这次终于什么都不说了，他们也没有任何资格说话。眼下的情况十分地讽刺，人联舰队是后来者，但是他们在这场战斗中担任了绝对主力，损失惨重地令联邦军人们都为之沉默。
刚刚抵达的人联舰队，总共有一艘旗舰，12艘黄昏和24艘雷鸣，规模不可谓不大，但如今只剩六艘。可是反观联邦舰队，他们在这场战斗中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远远地炮击，是副官的高谈阔论，是对提供支援的犹犹豫豫。他们毫发无损，因为敌人整个过程中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一艘完完整整的埃阿斯级巡洋舰在六艘人联幸存舰船面前的对比实在太过强烈。
而稍有常识的联邦军人看见眼前这一切，他们都会明白，人联军人究竟是怎么看他们的。这并不难，只需要换位思考一下就会发现，他们不知道人联军人究竟能不能克制自己的怒火。
老实说，南北泽自己也不知道。他心中的愤怒一直在无声地燃烧，自从哀悼结束后他的目光就一直放在联邦战舰上，不只是他，先驱舰队的船员彼此熟悉，今天他们每个人都失去了朋友，起因就是眼前这个联邦。
“在一场战斗后又开启另一场？”
南北泽喃喃道，沉默了好一会后，中将闭上了眼睛，做出了一个...符合他身份的事。
“通知联邦舰队。”
中将睁开了眼睛，十分坚决地说道。
“我要求与他们的舰长面谈，以我们双方各自代表的身份——明确告诉他们，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后的善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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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炮加速，然后引擎再度加速，每一枚从联邦战舰上喷发而出的导弹都是一个极为精密的造物，并且很明显有着完全不同的大小构造和功能。这些确实不是完全的导弹，或许不该用人联的标准来定义联邦的武器。就在先驱舰队正在与敌人拼死奋战时，这些刚刚被投送出来的武器在天穹间化作了一颗颗流星，以一个弧度接近战场。
“系统介入中。”
通过宙域中散布的通信中继器，ai银白的信号被这些飞行器给接收到。它们的系统自然不认可银白，可是却并没有启动主动防护壁——通过临时的转译，飞行器的控制权已经由联邦战舰改换成了惊涛号，而引导飞行的也不再是飞行器内置的程序。
这场战斗是如此惨烈，在极端的时间里，先驱舰队正在以自己的性命换取敌人的武器——这不是一场平等的交换，可是人联却不得不交换。惊涛号看起来比之前的状态更糟了，战舰半数的炮塔都被摧毁，而还剩下的一半...黎明之锤终究不是手电筒，它是需要冷却的。
不仅是耀斑级，黄昏级也一样，我们尽可能让炮火交替射击，不要产生火力的空缺。已经没有任何一艘完整的船只了，也没有多少幸存的船只了。
要结束了...任何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人联舰队已经越发疲惫，攻势随着数量的削减而逐渐走低，而对应的，我们的敌人尽管也开始变得伤痕累累，火力也稀疏了些许，但是这巨舰依旧坚挺，从数学上来说，人类这一方正在走向不可避免的失败——
流星划破天际，银白正在快速地熟悉这些飞行器的构造和功能。这对于ai来说不会很难，但她掌握时，舰桥内的银白投影中，眼中也有了光芒。
立刻，这些导弹发生了变化，弹头发生了变形，折叠的结构展开了多重的引擎，带动着飞行器飞得更快，并且转向更加灵活。而有的弹头上居然还安装着武器，一台x波段的脉冲发射器虽然威力不大，但证明了它复合型的功能。
这东西是导弹，但也是无人战机，是无人战机，但也装备着自毁的核弹。比导弹更灵活的战机性质又有着极具威胁的战略打击能力，联邦究竟是用它来对付什么东西？银白也不知道，但我们知道现在的情况正需要这样的武器才能应对！
阿尔法射线炮的照射同样有着间隔，不过与它们合在一起相比，这间隔大幅度地缩减了。敌船在开火时力场的裂隙才会打开，而停火时又狡猾地关闭，如果这艘船有指挥官，那么我们能够猜到它在想什么。慢慢地，但是必然地将人联舰队送入地狱——
“指挥官，计划是？”
“没有计划。”南北泽如是说，令人错愕，“靠过去，让它们打！”
耀斑级的引擎，发生了一些意外，引擎区在不久前发生了一次爆炸，这让巨舰的转向变得困难。已经不仅是困难了，它甚至在高速地旋转，因为姿态引擎已经无法维持船只的稳定了，现在的惊涛号是一个陀螺，如果不是舰桥有类似陀螺仪的稳定结构人们早就被甩飞了出去，但要是看窗外的图像哪怕一眼，人类都会在眩晕中吐死在舰桥上。
而就算是这样，耀斑级依然要前进，作为最后还有战斗力的船只，顶着燃烧的身躯它依然向前：“屏障只有在它们开炮的瞬间才会开启，那时是我们唯一将核弹送上去的机会...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而就在这一瞬间，敌舰身上的电磁信号发生了改变，南北泽意识到了敌人的攻击即将开始，可是他来不及再作出反应，一道道射线就迸发了出来——但并不是瞄准故作佯攻的耀斑级，这些光束划过天空，命中了那些联邦的智能弹头
它们意识到了，然后先一步作出反应，哪怕是这个过程中被人联又摧毁了几只“眼睛”也在所不惜。射线精确无比，因为联邦的弹头自带引擎是醒目的，电离反应破坏了结构，将数百万吨当量的核弹湮灭于虚空，连一点光影都没有留下。
如果敌船上有外星的指挥官，恐怕此时的它，正在发出狂笑吧？人类是如何地自不量力，又如何故作聪明，在战争当中，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把对手当成傻瓜啊！
一切已成定局...耀斑级上的南北泽将军眼中倒映着联邦弹头被射线抹去的光华，他的坚持似乎也一起随着那些爆炸而变得黯然了起来。对于将军这样聪明的人来说，这样的结果其实是早就可以预料的，只是在它注定之前，作为军人他绝不愿意去考虑而已。
这个世上没有如果，一切都只是必然，在一系列人为，与运数的安排下，我们将能知道自己可以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打击中队已就位。”
但，在维德尔中校的眼前，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结果。
他只需要一个目标。
而这个目标就在他的面前，它耸立在哪并且中校看得真切，如此便够了。
由于作战距离极长，并且电子干扰风险巨大，人联太空战机至今没有完全取消掉驾驶员。在动辄宿迁乃至数万公里的交战范围中，远程遥控的电波信号一来一去，甚至可以达到零点几秒的延迟，而在瞬息万变的太空战中这是不可接受的。而至于使用高度智能的vi程序，或者更进一步的，量子通信的ai遥控，可以，也确实在测试。
但我们今天将会庆幸，我们依然有一批充满了主观能动性，会自己判断并抓住战机的飞行员。维德尔中校，他那匹配了战机处理器的电子化大脑通过接入舰队的信息网络同样知晓了敌人磁场开启的规律，而且很不巧的是。
作为南北泽将军决死之前发送的全部有人战机，作为一步闲其也好，暗子也罢，这些重型火花战机还有先驱舰队最后的核武器，一些不适合用来当地雷的核弹，也就是一批核长枪。
而此刻的中校面前，正是一只朝着旗舰猛烈开火的邪眼，当它输出能量时，在发射器的周边也出现了明显的能量回路，就好像透过皮肤看到了下方的血管——但中校不在乎这些。他已经把距离拉到了距离敌船十几公里的地步了，在两者的相对速度下几乎是贴着脸，一个呼吸的时间后，他就会撞在敌舰身上。
但他不在乎，并且火花一直以惯性飞行，光量子隐身热量一直储存在机内。敌人没有发现自己，因此维德尔才有这个机会。
光量子隐身解除。
导弹，脱离发射架。
战机，紧急回避。
都不需要点火，如此相对速度下，以惯性冲出去的导弹在突然出现的瞬间，这艘鬼眼巨舰的控制者恐怕都还没听到警告，导弹就已经亲密接触船体了。在人联战争的历史上，以及舰队的教典上，从来没有考虑过核弹零距离爆炸的例子，因为在我们看来从常理来说是不会发生的。
而一旦发生了，也没什么好考虑的，因为结果也是明显的。
当南北泽的神情还定格在黯然的一瞬间，当人联舰队又迎来了阿尔法射线炮的新的一轮轰击，当ai银白最先察觉但是她没办法在一纳秒的瞬间将信息传达给舰队全员时，鬼眼飞船的表面亮起了好些白光——
这光，是腼腆的，是自我约束的。烟斗斧核弹头的当量并不大，往往只有一万吨而已，但是当量从来不是关键。人联很少使用超过十万吨的弹头，因为那些不好控制。比起百分之九十的能量都以球形扩散出去，人联无论是光辐射弹或是核长枪都讲究能量向某一面的集中。
烟斗斧的爆炸正是如此，由于能量被集中到了一面因此人们所能看见的闪光并不强烈，甚至可以被忽略。而在那些极速汽化的约束材料当中，货真价实的核聚变能量正在通过一个漏斗形的磁场后向单方面进行喷发。人联是最擅长举例子的，所以打个比方，这艘鬼眼飞船就像是一个人被顶在了一台等离子焊接枪上。零距离的爆发，滚滚核射流没有受到电磁护盾的任何干扰，六千万摄氏度的等离子流冲刷着鬼眼飞船的外壳，敌人的装甲防护并不够高强这点大家早就知道了，当被散射的黎明之锤都能灼烧出沟壑，核射流汽化外壳冲进去就不是什么问题了。这把灼热的光之长矛深深地刺了进去...不止一把，在同一个局部地区，维德尔中校投放了全部八枚弹头，全部命中。
鬼眼飞船内，将所有触手都分配到水晶状控制台的生物停顿了一下身躯，然后下一瞬间，灼热的射流点亮了这个大厅，沸腾汽化的液体形成的冲击波包裹着恐怖射流在一瞬间就把这个大厅吞没，被碾碎的生物流出一腔蓝血后与液体一同蒸发。这可怕的射流直入船体内部，从前端进入，从后端冲出。
“发生了什么？”
这时，中将才错愕地注意到这一状况，他瞬间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一时间都激动地没有忍住从自己的指挥席上冲了下来！舰桥里的人惊喜地几乎不知所措，好一下才反应过来，纷纷叫喊着要更多的数据。
“敌舰重创，重复，敌舰重创！”
喷发的核射流在鬼眼飞船上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飞船内的液体在超高温下快速蒸发，而这引起了更大规模的蒸汽爆炸撕裂更多的组织。并且这条口子是倾斜的，它将敌船居中的位置一起横扫。我们不知道造成了什么样的破坏，但刚刚还在射击的阿尔法射线忽的一下就停止了。
敌船内部还在爆炸，并且外部——“电磁屏障衰退中。”银白报告道，然后她进行了自我纠正，“或者说，电磁屏障已经消失了。”
“敌军所有武器已经停止运作，并且可以观察到敌舰动力源正在丧失！”
参谋长的双手都在颤抖，这一切来的太快了，快得他们需要不断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心率：“我们赢了，长官！”
“是维德尔中校？”南北泽喃喃道，他已经通过银白获得了确认，“我们应该怎样感谢他才好？”
这一切可以之后再说，关键是眼下，“趁他病要他命，所有舰船，自由开火，把所有的武器全用上！”
先驱舰队幸存的战舰，仅有六艘了。一艘重创的耀斑级，五艘伤痕累累的黄昏，他们的武器也多有损毁，而现在拼着彻底损坏继续全力开火。
再没有阻碍，重接炮炮弹命中了敌船外壳，黑色的宛如金属贝壳的外层被砸碎，被一枚又一枚炮弹轰穿。外壳粉碎，内部流出沸腾的液体，实弹不断挖开更深，也让更多的板块支离破碎。这样的炮击持续了数十次，黎明之锤终于冷却完毕，煌煌光束贯穿船体，化作一把把光刀在内部横向切削，将一切剥离。
这场战斗的盛会立刻加入了联邦的战舰，他们的核弹光炮在破坏力上比黎明之锤更显威力。仅仅几轮齐射，在敌船内部引发的亚铁原子聚变就让这只1.9公里宽的巨大蝠鱼主体结构彻底分崩离析，大量如器官一般的组织被从内部抛洒出来。而人类毫不留情，火花轰炸机部队最后的残兵进行了集合，最后几枚仅存的烟斗斧射出，而与此同时，联邦战舰也释放了他们的核弹。
百万吨核弹引爆时产生的核火球，在完全不受约束并且零距离释放时，产生的火球半径几乎彻底囊括了敌船。人类好像泄愤一般，一颗又一颗核弹被引爆，直到形成一个数公里直径的火球——这就是一颗太阳，而在它的范围内，什么都没有留下。
鬼眼飞船的一切，以及，战死的，殉难的先驱舰队的残骸，那些军人们的遗体，都在恒星的光辉中消散。正如这个宇宙是由基本粒子组成，他们也还原成了基本粒子，这大概才是真正的，尘归尘土归土。
核火球还未散去，但战斗已经结束。
所有的人联舰船重新集结，残破的舰船组成了一支队伍环绕核火球一圈。在耀斑级那仅剩一边的空港处，维德尔中校的火花中队被告知港口严重损坏，已经无法停泊战机了。
没有办法，中校启动了紧急脱离装置，他那些幸存的队员们也一样。整个驾驶舱一起从战机中弹出，然后使用姿态引擎前去对接空港。而被抛下的，有着完整人联光量子隐身科技的火花战机在自动驾驶下冲向了久久不灭的火球，全数自毁。
“他来了，是他！”
驾驶舱在重重减速后终于稳定下来，当舱盖开启，神经连接切断，从里面爬出来的维德尔中校眼前的，是数以百计的耀斑级船员。
工程师，地勤，还有随船陆战队员。在这场战斗中他们能做的事很少，而他们也关心着战况——维德尔被欢呼的船员们抬了起来，人们将他抛弃，接住，再抛起。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也都在哭，而这并不矛盾。
摄人心魄的警报红灯终于不再亮起，取而代之的是维修部门的全力以赴。竭尽所能恢复破损的船体，修复动力与维生系统——其他的先不管了，并且也做不到，毕竟舰船所能携带的全部材料也都不够用了。
但再赶时间，所有的人也都抽出一个间隙，不长，就一分钟的时间，为这场战斗中失去的战友们送别——
“当我们选择这条路时，我们知道自己是在与群星同行。”
南北泽在舰桥上立正，取下了军帽，凝望着全景屏幕上的浩瀚虚空。
“而当他们告别，我们知道他们已与星辰同体。”
随着通讯，中将的声音在每一个人耳边响起，每一名人联军人都抬起了手。死亡是每个人的宿命，而强者会选择直视它。
“愿星盘指引归途。”
不知道是不是无意的疏漏，这话也传到了联邦战舰上。从公开通讯中听到这话的艾瑞儿中校也站了起来，联邦军人看向自己的舰长，基本上能猜到这位让他们一波三折的长官要做什么了。
“联邦与人联立场不同，但今日我们并肩作战，并见证了荣誉与牺牲。我认为有些品质是共通的，所以，以我个人的名义，向战斗的牺牲者传达我的敬意。”
凡事都要插一嘴的副官这次终于什么都不说了，他们也没有任何资格说话。眼下的情况十分地讽刺，人联舰队是后来者，但是他们在这场战斗中担任了绝对主力，损失惨重地令联邦军人们都为之沉默。
刚刚抵达的人联舰队，总共有一艘旗舰，12艘黄昏和24艘雷鸣，规模不可谓不大，但如今只剩六艘。可是反观联邦舰队，他们在这场战斗中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远远地炮击，是副官的高谈阔论，是对提供支援的犹犹豫豫。他们毫发无损，因为敌人整个过程中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一艘完完整整的埃阿斯级巡洋舰在六艘人联幸存舰船面前的对比实在太过强烈。
而稍有常识的联邦军人看见眼前这一切，他们都会明白，人联军人究竟是怎么看他们的。这并不难，只需要换位思考一下就会发现，他们不知道人联军人究竟能不能克制自己的怒火。
老实说，南北泽自己也不知道。他心中的愤怒一直在无声地燃烧，自从哀悼结束后他的目光就一直放在联邦战舰上，不只是他，先驱舰队的船员彼此熟悉，今天他们每个人都失去了朋友，起因就是眼前这个联邦。
“在一场战斗后又开启另一场？”
南北泽喃喃道，沉默了好一会后，中将闭上了眼睛，做出了一个...符合他身份的事。
“通知联邦舰队。”
中将睁开了眼睛，十分坚决地说道。
“我要求与他们的舰长面谈，以我们双方各自代表的身份——明确告诉他们，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后的善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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